童話電影,“復魅”以澄澈心靈
原創 作者:張啟忠 /
發布時間:202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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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票房破億元的國產動畫電影超10部,其中,豆瓣評分8.3的《雄獅少年》票房破2億元,其對當前社會少年現狀的藝術再現,推進了國產現實題材動畫的進程,而瞇瞇眼的造型又引發了激烈的熱議。
美國、日本動畫電影的角色造型多屬“美顏”特質,而法國動畫電影中的角色造型多奇談怪誕,各種動畫角色盡管命運多舛,但都童心爛漫且濃化了人性的光芒。例如,美國的《超能陸戰隊》、日本的《龍貓》、中國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動畫電影中的主角,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經歷身心的煎熬后,勇猛地抗爭,功成圓滿后,其心智呈現躍階式的圓融性成長。那么,成人觀眾關注動畫電影的審美機制是什么呢?
童話的爛漫與心緒的浣洗
兒童與成人的根本差異在于,成人的思維是理性邏輯,包括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但兒童的思維則以無功利的赤子之心——童心來觀察周圍的事物。兒童的思維與藝術審美相通,充滿具有生命活力的輕盈想象。在長輩的呵護下,兒童感到自己的情感、希望和憂慮在內心深處被理解與賞識,無需被他們還不理解的理性所束縛。
世界著名的媒體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尼爾·波茲曼提出“童年的消逝”觀點,認為浸潤在電子傳媒中的成人和兒童,在行為舉止、語言習慣、處世態度、需求欲望和身體外表等方面,形成了相似度很高的狀態,越來越難以分辨。即便如此,成人在動畫中首先看到的是跳脫了成人世界的消弭已久的童真。這種欣喜與靈動,是故事片所不能替代的。因為,此時此刻的成人觀眾,在體驗著被現實社會磨礪、消磨殆盡的童趣的同時,忘卻了規則與層級等社會鉗制,舒展了爛漫的身心。
當然,動畫主角并非總是沉浸在如春日晴空下、蒲公英花絮飛舞的童趣中,相反,天災人禍,轉瞬即至?!肚c千尋》中,千尋與父母搬往新家的途中誤入另一個世界,因父母的貪婪使他們變成了豬,嬌弱的千尋不僅失去了父母的護佑,更要拯救雙親;《超能陸戰隊》中,如父一般的長兄突遭烈火殞命,孤苦無依的少年小宏要查明真相、匡扶正義;《龍貓》中的草壁達郎要照顧身患絕癥的妻子,為了節約開支,他離開都市,偏安鄉野,以致于草壁皋月姐妹不得不忍受孤獨、恐懼。 相形之下,《雄獅少年》中的主人公阿娟(男)一開始就處于被霸凌、親情遠離的留守兒童的灰冷狀態??梢?,動畫片主角在劇情里的成人世界中處于一個無力、失語的弱者地位,但他們內蘊著汩汩不絕挺進的精神與力量,在倔強前行的行動中,實現了良善的追求,重新建構了自我主體身份。
但動畫贏得成人觀眾的機制何在呢?無論是單線平涂的二維動畫,還是擬真性的三維動畫,動畫角色相對于真人故事片的演員而言,都是一種粗略的假定和擬真,故動畫電影不僅具有獨特的美術驚艷的審美張力,而且角色命運還承載了無限豐富的心理意義,包括精神分析學意義上的“夢幻藝術”和童話所獨具的模糊敘事藝術,這便于不同年齡的觀眾,選取自己的視角和心理資源,完成角色的心理填充、故事走勢以及主題的掘進,即不同年齡的觀眾建立了自己的想象空間和敘事文本,并進行了遙曠無垠、想象性的再創造。
具體而言,成人觀眾在唏噓年弱的動畫角色面對慘痛逆境時的脆弱、悲傷與茫然時,漸漸認同了動畫角色的抉擇、勇氣與奇思妙智,贊嘆兒童的可貴品質及其生命所蘊含的獨特人生價值??梢?,動畫電影幫助成人觀眾把現實生活中潛藏心底的壓抑、傷痕釋放,在自我鏡像中,浣洗了對自我的認知。
靈奇的想象與現實的規避
動畫片中的鬼怪等角色,雖衍生于現實生活的絲縷,但動畫角色的命運走勢,不是刻板地遵循于現實邏輯,而是表現為天馬行空的幻想?!缎郦{少年》的奇幻體現在,阿娟(男)面對擎天柱的最后一躍,變身為阿娟(男)自我想象、剛健的雄獅的意象。
借助于與巫術近似的通靈能力,動畫傳達出一個與現實世界迥然不同的瑰麗、宏大而又完整的奇幻世界。這個靈奇祥瑞的世界,雖然萌生于現實,但是,宛如飛翔天際的搖曳的風箏,雖模糊隱約可感,但是,宛若黑點的風箏,已經化作了晴空白云的光暈。此時,成人觀眾脫離了現實的羈絆,心緒飛翔。依據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可知,成人觀眾在嘆服光怪陸離的同時,釋放了積壓已久的本我、心向往之的超我,再度合生了與現實社會規則相調和并達到了平衡的自我。這個“自我”,脫落了成年觀眾現實處境中的苦楚、悲憤等桎梏與抵牾,忘卻了沉悶滯重的生活逼迫,沉浸到了一個輕盈跳脫、飄逸澄凈的靈異世界中。
具有通靈能力的動畫角色,必然要承擔頂天立地的拯救與挽救的重任?!秾舡h游記》中,亡靈世界也會有暗殺。而《雄獅少年》中,體現的則是少年打工者的辛酸與倔強。這些表現社會陰暗面和殘酷真相的情節,雖然打破了低幼動畫或者童話中對現實世界的抽離、平淺、片面的真善美的描摹,但全劇的最終走勢,依然輝映了世界的溫暖與光明,張揚的是對生命的敬重、人性的寬恕。這對于兒童觀眾的心理成長和社會化過渡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儀式與遠望。
當然,動畫角色也有人性的弱點,甚至是危機來臨時候表現出的怯懦和茫然。例如,《雄獅少年》中為了掙錢養家、治愈昏迷在床的父親,阿娟(男)不得不放棄了舞獅,甚至看到舞獅大會的廣告后,依然心灰意冷?!肚c千尋》中的千尋在危機伊始,甚至膽怯、無助和哭泣。盡管危機重重,動畫主角的爛漫心性所引發的“明心見性”的睿智,以及以德昭人,通過禳解等手段獲得“天人”相助,終于戰勝了邪惡,讓動畫中的世界再度獲得了幸福安康或者生機盎然。這不僅給予了兒童觀眾以憧憬和幸福,同樣,背負著多種重荷但又踟躕前行的現代人,觀看動畫電影之后,心靈得到慰藉,更宛若枯井涌泉 、老樹萌芽一般,復活了成年觀眾心底永不湮滅的想象力和生命力。
20 世紀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布洛赫曾撰寫了多篇文章探討童話,他指出,童話與白日夢、游樂場、馬戲團等形式一樣,是具有不滿現實世界、憧憬美好未來的“烏托邦精神”的事物。同樣,具有童話精神的動畫片,無論是依托于被科技世界早已證明為烏有的魔法世界,還是依托于科技靈思的、前瞻性的科幻世界,都讓人在遨游于幻想的宏偉、魔幻世界的同時,體驗到了另一種不同的境遇,實現了本我、自我、超我的緩釋、調和與再造,促進了心靈的和諧與心理的健康。
“復魅”以澄澈心靈
德國社會學家韋伯將古人對宗教、巫術、魔法等的崇拜視為迷魅,而近代資本主義社會所信奉的理性精神清除了這些所謂的迷信思想,即“祛魅”。但在本雅明看來,資本主義社會非但沒有驅離這些迷信思想,反而通過科技手段復活了神話的力量,即“復魅”。動畫作為“復魅”的重要樣式,讓成人觀眾體驗到了童年階段的玄奇、敬畏之后,心靈得以澄澈與新生。
作家畢淑敏曾經在《常讀常新的人魚公主》一文中寫到:大約 8 歲的時候,第一次讀完人魚公主的故事后,為可愛和美麗的公主變成了大海中的水泡而淚流滿面;18 歲,情竇初開之時,讀出了愛情。人魚公主之所以能忍受那么慘烈的痛苦,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28歲,當媽媽時,理解了生了 6 個女兒的人魚公主的母親,在去世前的牽掛與不舍;38 歲時,作為小說家,關注的是安徒生的寫作技巧;48 歲再讀時,感悟到人魚公主毅然離開家庭,乃是為了尋找靈魂,其愛情也與靈魂相關聯。文章最后,畢淑敏感嘆:這個悲壯而凄美的尋找靈魂的故事,是如此地動人心弦,常讀常新。這也近似于不同年齡觀眾觀看動畫的視角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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