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04年8月，羅素·雷諾茲協會的董事總經理雅克·布文斯（Jacques Bouwens）在馬德里與葛麗鶴（Belén Garijo）有過一次談話。他后來寫道：“葛麗鶴是制藥行業的新星。她有戰略頭腦，顯而易見，她是制藥行業新一代高管的代表。憑借對行業、產品和客戶的關切以及深入了解，她將用適得其所的能力，推動產業的進一步發展。”

 

17年之后，雅克預言成真。2021年3月，葛麗鶴榮升為德國百年家族公司默克（ Merck KGaA）的首席執行官，她成為第一位獨立經營德國DAX30指數（德國重要的股票指數，包含有30家主要的德國公司，于1987年推出）公司的女性CEO。

 

在她擔任首席執行官和董事長的第一年，這家總部位于德國達姆施達特市價值300億美元的公司在2021財年增長再創新高，凈銷售額增長12.3%至197億歐元，營業利潤（EBIT）激增40.0%，達到42億歐元，集團凈額攀升53.7%，突破31億歐元。

 

在默克醫藥健康、生命科學、電子科技三大業務板塊中，生命科學業務對銷售額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中生命科學業務領域的工藝解決方案事業部、醫藥健康業務領域的特藥事業部和電子科技業務領域的半導體科技事業部成為主要的“三大增長驅動引擎（Big 3）”。2021年，工藝解決方案事業部錄得31.0%的有機增長。

 

2021年，葛麗鶴宣布默克“25比25”的中期增長目標，簡而言之，公司將在2021~2025年在三大業務中增加50%的投資，從而實現2025年250億歐元（約290億美元）的凈銷售額目標。根據計劃，到2025年大約有80%的銷售增長將來自“三大增長驅動引擎”。

 

默克究竟是“預見”，還是憑運氣“撞見”未來？

 

 

2021年，歐思明（Stefan Oschmann）卸下默克執行董事會主席和首席執行官一職。在其任期內，默克以其強大的投資組合、出色的公司估值讓這家350余年的家族企業重煥青春。

 

在接下來更為挑戰的旅程中，歐思明的搭檔、最為信任的老友葛麗鶴將接過他的帥印，成為默克歷史上第二位女性CEO。葛麗鶴此前曾擔任默克執行董事會副主席、副首席執行官以及默克醫藥健康公司首席執行官。期間，默克醫藥健康公司在她的帶領下，從一家以歐洲為中心的公司轉型成為一家在成長型市場擁有重要影響力、在美國市場影響力不斷提升的公司。默克為了向“科學和技術”的定位轉型，采用揚棄的方式對業務進行梳理，未來，葛麗鶴還將在這段充滿風險和挑戰的旅程中持續推動轉型。

 

默克能夠成就百年興盛，讓家族成員外的CEO施展才華，亦是與其出色的治理結構有關。

 

默克是一家擁有354年歷史的德國家族企業。創始家族已經傳承至第13代，至今依然擁有公司約70%的股份。1995年，默克拿出近30%的股份上市，從而成為帶有上市公司和家族企業“雙重”標簽的公司。默克也被納入“德國DAX藍籌股市場指數”。

 

早在上世紀20年代，默克家族決定將所有權和管理權分開，以此確保透明度，創造一個緩沖地帶，以免企業受到個人野心和議程的影響。

 

為此，默克設立了雙重董事會。公司管理主要由非家族成員組成的董事會控制，完全由家族成員組成的董事會則負責監管，這種開創性的治理結構成為公司持續成功的因素。家族成員無人會將公司視為個人的存錢罐。眾所周知，默克家族沒有私人飛機，也無人過著豪奢的生活，對家族成員而言，把錢留在公司才是最好的投資。

 

一家企業能夠延綿354年，這期間歷經兩次世界大戰，無數次金融危機，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經濟前景一片黯淡之際，默克交出一份搶眼的財報，亦是與家族成員和管理委員會“多謀長遠之策，多行固本之舉”有關。

 

從近五年默克的收購和剝離舉措來看，“做精”優勢業務的趨勢愈加明顯，策略地賣與策略地買顯示了公司在業務和資金上的控盤能力。

 

2018年，默克的自由現金流為25億歐元，2019年為27億歐元；2018年與收購相關的金融債務凈額為67億歐元，2019年增加至124億歐元。“巧婦”的職責是在有限的資金中進行騰挪。

 

為此，2018年，默克以34億歐元的價格，將消費者健康業務剝離給了寶潔。根據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調查數據顯示，默克集團在這一業務上的排名為第32位，占全球市場份額的0.4%。在毫無優勢的業務上，默克將這筆凈現金收益用來減少其金融債務，使得公司擁有更多的靈活性，專注于三個業務部門內的創新驅動型業務。
 

2017年，默克將生物仿制藥業務出售給費森尤斯集團（Fresenius），時任醫藥健康業務CEO的葛麗鶴對此評價：“剝離生物仿制藥業務，是默克向研發資源與醫療健康優先事項相結合邁出的重要一步，這將有助于優先開發高質量的以及首次上市的創新藥物。”

 

在電子科技業務領域，默克的轉型幅度極大。默克公司從1904年開始做液晶材料的研究，是液晶領域擁有專利最多的企業。默克三大業務中，電子科技業務（原名“高性能材料”）的主要構成部分是液晶和OLED （有極發光二極管）材料，服務于全世界超過一半的平板電視、平板電腦和智能手機的顯示屏，還運用于汽車、建筑等領域。但是2017年，電子科技業務開始略顯疲態，全球銷售收入開始下滑，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亞洲供應商，尤其是中國本土企業，在液晶材料的中低端市場對默克市場份額的侵蝕。液晶是默克化工材料起家的業務，數十年來一直是公司的“現金牛”，企業管理者通常會有“念舊”的情結，但是在念舊和未來之間，默克高層需要做出決斷。
 

2018年，默克電子科技業務正式啟動“光明未來”戰略轉型計劃，計劃通過一系列的戰略并購來實現轉型，而這個方向便是半導體芯片。默克看準了數據大爆炸時代的機會，無論是5G、物聯網，數據還是數字大趨勢，數據和計算量的大幅增長將推動芯片制造產業走向繁榮。這一年，默克收購了安智電子材料，2019年，又進行了兩次戰略并購，斥資58億歐元全資收購美國半導體供應商慧瞻材料（Versum Materials），斥資約5600萬歐元收購了加利福尼亞州的材料專家Intermolecular公司。

 

默克在慧瞻材料上投入的巨資是公司354年歷史中最昂貴的交易之一，但這是轉型性的收購，未來默克還將通過一些較小型的收購獲取特定的技術，給業務部門做補充。2021財年，默克半導體科技事業部的凈銷售額實現了15.0%的有機增長，為電子科技業務領域貢獻了60%的凈銷售額。 如今，默克顯示材料與半導體材料緊密結合，成為新一代電子市場芯片和新型顯示面板的電子材料供應商，尤其是特性材料、電子特氣和精密化學品等一系列能夠服務芯片晶圓加工工藝的每一個環節，且能提供一系列交付設備工具和服務。

 

在生命科學業務高增長的工藝解決方案事業部中，mRNA（messengerRNA）平臺的布局亦是體現了決策層的眼光。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新冠疫苗給全球經濟復蘇帶來了一線生機。2021年2月，默克宣布加快急需脂質納米顆粒供應的計劃，這對輝瑞生物技術公司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苗的生產至關重要。默克是世界上少數幾家目前能夠生產大量定制脂質納米顆粒的公司之一。
 

從新冠肺炎疫情暴發至今，默克總共支持了80多家不同的疫苗開發商，以及眾多需要研究工具、診斷和治療產品解決方案的客戶。2021年通過收購總部位于德國漢堡領先的mRNA合同制造和開發組織AmpTec，默克進一步加強了開發和制造用于疫苗、治療和診斷的mRNA的能力。在2021年底，默克投入7.8億美元簽署了收購生物制藥合同開發和制造組織Exelead 的最終協議。Exelead專注于制造高端復雜的注射用制劑，其中LNP（脂質納米粒子）的藥物輸送技術是用于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和許多其它適應癥的mRNA疫苗和療法的關鍵。該公司在LNP制劑從臨床前開發到商業合同制造的所有開發階段都擁有經驗。葛麗鶴說：“2019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出現了一些新的預防和治療模式，特別是mRNA，呈現出極具吸引力的商業機會。”

 

默克通過“調倉”帶來的增長并非用“幸運”之說可以解讀。如果僅僅是為了財報的表現，巨資收購往往會帶來巨大的爭議，而正是家族企業謀長遠的眼光以及通過上市謀規范治理的雙重安排，使得企業在長期和短期利益之間取得平衡。

 

作為CEO，葛麗鶴身處集團轉型的關鍵時期。她這樣看待自己與家族的關系：默克家族并不僅僅認為自己是企業所有者，而是企業的受托人或托管人。他們希望把公司交給下一代時，能夠發展得更健康、更強大。默克將自身定位于“科學和技術的領導者”，為社會提供創新的、可持續的解決方案。葛麗鶴的職責是完成家族的交托，實現默克對自身的定位。一旦達成，這將對未來幾代人產生積極的影響。

 

 

葛麗鶴第一年擔任集團CEO，就迎來一個良好的開局。但是她于2011年加入默克雪蘭諾時，開局卻是困難重重。

 

當時默克在新藥研發上連連受挫，多發性硬化癥藥物克拉屈濱（Cladribine）研發失敗，癌癥疫苗Stimuvax以及小分子缺氧靶向治療藥物TH-302在III期折戟，默克雪蘭諾為此兩年換了四位主帥。

 

葛麗鶴是個樂意與風險相伴的人。她是藥理學博士，2003年擔任安萬特西班牙的總經理之前，沒有什么成功的商業記錄。在一次采訪中，她提到，“必須有人給我一個機會來證明我可以成功。”最終，她得到了這個機會，但這個機會并不是因為她有更多的商業曝光，也不是擁有豐富的商業經歷，而是她的上司愿意冒險讓她去嘗試：“會有一些領導信任你，甚至勝過你信任自己。”

 

這番經歷也塑造了葛麗鶴的用人哲學。在她選拔領導人時，針對一些有潛力但缺乏相關經驗的人，她會嘗試讓他們承擔責任，并且通過三方面對其表現加以評判——承擔風險的意愿、分擔風險的準備以及做好導師的準備。
 

葛麗鶴正是在風險中展開對默克雪蘭諾的業務重整，她關閉了瑞士日內瓦總部，削減成本，梳理研發流程，尋求外部合作，通過并購擴展在研產品線，同時將目光投向高增長市場和新興市場。此后她又負責醫療健康領域，在她的領導下，默克成為腫瘤學、免疫學和免疫腫瘤學領域的全球關鍵參與者。

 

在葛麗鶴的發展藍圖中，雖然“三大增長驅動引擎”的投資和規劃已然清晰，但更多的是引導激發員工的好奇心，創建可持續的未來，這些挑戰將更為艱巨。在默克的創新產品中，冷卻器芯片可將冷卻的能耗減至0.01%以下，而傳統數據中心的總能耗在30%以上，顯著減少冷卻系統產生的廢水量。又如默克通過“類器官芯片”技術更準確地反映人體生理狀態，以此來顛覆未來的藥物開發方式。默克還在研究利用新型生物傳感器和界面將電子設備與人體整合，通過這種技術開發各種個性化療法……

 

在默克面向未來的規劃中，有五大重要的議題：解決資源稀缺問題，創造更智能、更互聯的世界，塑造醫藥健康的未來，改變科學工作的未來以及支持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這些議題各國都在探索中，隨時會因戰爭、疾病、地緣政治、政策的影響而受到干擾。葛麗鶴要做的是駕馭風險，從而將更健康、更強大的默克交給下一代領導人。